办案札记--撩个抖音小姐姐

　　2019年的某一天，无雨，有点闷热，原单位一同事打来电话，说一个朋友的女儿被抓了，该怎么办？律师问：“知道什么原因吗？是行政拘留还是刑事拘留”。朋友答，不知道，说可能是在KTV扫地的，不知道是行政拘留还是刑事拘留。律师再问，你再问下家属，收到刑事拘留通知书没？如果是行政拘留，最多就是15天。如果是刑事拘留，则要去请律师会见了，搞清楚是什么罪名，严不严重？是否可以取保？律师判断，如果是KTV扫地的，假如被抓起来了，37天估计也会放人的，但如果有亲戚或者男朋友在里面上班，可能会构成协助组织卖淫罪。

　　同事问了下报价，回去，再也没有音讯。律师也没在意，刑事这个行业，讲究的是“医不叩门”。患者都有这样的心理，一、忌讳被说有病；二、病症没有表现的时候，他不认为自己有病；三、医者好意提醒他有病，他也未必领情。刑辩行业也是这样的，别人不找你，最好也别去找人家。否则家属会不高兴的。

　　第四十天的时候，朋友再打来电话，说已经请个宝安看守所门口的律师会见了，花费1500元，是协助组织卖淫罪。并要求请他们，他们是主任办案，主任原来是某公案分局的，收律师费8万元，如果取保出来，8万元一分不退，如果取保不出来，退5万。朋友觉得有点不靠谱，再加上和何律师同事多年，更相信何律师，再加上律师费便宜好多，决定向当事人建议委托何律师。

　　第二天，家属过来，听何律师分析案情，觉得比较靠谱，决定委托何律师办理，律师怕第二天预约不上，马上去“粤省事”预约，没号，决定第二天早上6点多起来，去宝安看守所排队。还好，排到了第二名。进去会见后，发现是个小姑娘，非常的漂亮，心里不由得突然冒出了一首《乐府诗集》里面的诗：

　　漂亮的女孩人人喜欢，但红颜自古多薄命，不一定遇到好的男人。律师原来办理了一个非法拘禁罪，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，和男朋友在深圳认识，男朋友在深圳放贷，她做财务，后面有笔款收不回来，男朋友叫她去把欠债的老赖抓起来，关在龙岗的一个出租屋里面三天，后面债务人报警，以非法拘禁罪被抓，男朋友也消失得不见踪影，过了10几天，还是父亲收到《拘留通知书》，才委托的律师。律师预估，这案件可能也涉及到感情，律师专门问到这一块，果然，在和男朋友一起在一个直播平台上涉及淫秽表演，后来和男朋友一起被抓。立案是组织淫秽表演牟利罪。律师感觉不对，要么是组织淫秽表演罪，要么是传播淫秽物品罪，要么是制作、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。并问她涉案金额多少？说也搞不清，是13万或者是13000元？再问，你实际拿了多少？答曰，1万多元，那么，这个13万是什么呢？是观众打赏的钱，还是钻石？还是车辆，还是鲜花什么的？答，是钻石，0.1元一个，总计算下来只有13000元左右。再问，有多少人在线观看？有没有机器粉？答，有时在线多人。在这里，非常感谢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张军写的一套书《刑法分册及配套规定》，里面法律法规及配套解释非常的完善。但不知道为什么会搞个黑色的封皮，很不爽。一个监察委朋友开玩笑，说红色主生，黑色主死，刑法也是门杀伐的学问，故选择黑色封皮，他们的部门招牌也选不同的颜色。哈哈，果然有道理，心里再也不抗拒，做刑辩律师，当然要研究这三本分则，特别是配套司法解释，网上很多是查不到的。下了功夫，故有印象。

　　问出了这些打赏，这些钻石，这些机器粉的关键情节，心里很急，已经批捕了，估计马上要移送起诉。但这种新型案件很少，很多办案人员是不了解的。或者，在当事人被提审的时候，你讲了这些，他们会像听故事一样，可能不会记在笔录内。但这些定罪量刑的关键情节，对当事人就非常重要了，刑期一个是三年以下，一个是三到十年。特别是《最高人民法院、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利用互联网、移动通信终端、声讯台制造作、复制、出版、贩卖、传播淫秽电子信息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解释（二）》，上第一条第八款情节严重实际点击5000次的5倍以上，这就非常的麻烦。除开要求当事人给办案人员反映外，还得律师提交证据。

　　会见归来，马上注册抖音、快手。这也为难我们这些老男人了，抖音注册用户已超过2亿人，外交部华春莹都在抖音上指点江山，律师竟然没有下载试用一下。吃完晚饭，下了一个抖音，哇，好多美女啊！秀才艺的，卖萌的，练武术的，抓黄鳝的，吹唢呐的，真是个好地方。相比较抖音，律师更喜欢快手，里面的直播更多。一个抓黄鳝的直播视频，居然有1642人同时在线元打赏平均统计，一小时就差不多8000多块。律师马上悟道，这是多么巨大的金矿呀？如果真的要抓黄鳝卖，抓最少要抓1个月，俺要回农村……

　　但律师还要办案，一晃，晃到了晚上10点，一个漂亮小姐姐冲榜冲得很快，一看，聊感情话题，这个小姐姐非常的温柔，非常的有礼貌，在脱与不脱之间，在淫秽与色情之间，在涉黄与感情之间，话题拿捏的非常的到位。到了11点，一看，上线多个男性，狼多肉少，一个土豪上来就刷2888元的穿云箭，并且刷个不停。受不了，这钱难道是水吗？再到抖音，点个排名第一个小姐姐，两个土豪19999元的梦幻之城更刷个不停。估计一晚上会有100多万进帐，伤自尊了。律师灰溜溜的洗澡，上床睡觉。

　　时间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，星期六，老婆加班，小孩外面去玩耍，这下自由了，再也不用戴耳机像做贼一样，声音开得大大的。逛抖音，逛快手，逛火山，看美女卖萌，看武术，看捞鱼，看美女主播发嗲。终于一个漂亮的小姐姐指点一条明路，你这样找涉案线索，找不到的，我们明面上都是绿播，不是黄播，你去小宝贝、么么直播、皮皮虾，蜜桃直播、草榴社区逛一圈吧？今天星期六，晚上九点后，我也在蜜桃直播捞金，小哥哥，记得过来捧场哦！晚上八点，吃完晚饭，给老婆看完委托合同，授权委托书，证明是办案，不是钓小姐姐，终于得到了理解。在小宝贝，蜜桃直播、草榴社区三个平台各撒了300多元，终于得到了钻石、机器粉，家族长等第一手证据。星期天，在聚法案例，无诉等平台搜索相似案例，打印出来，写成文书，准备星期一递交到办案机关。

　　很多人说，公安机关很多当兵退伍转业，不给讲道理，门难进，脸难看，事难办。但在我办案过程中，感觉公安机关还是比较讲道理的。他们处于侦查阶段，办案辛苦，另加保密纪律要求，态度差点是正常。道德经说，上善若水，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处众人所恶，故几於道。律师不妨放低态度，多沟通几次。我们不是杨金柱，不是周泽，不是斯伟江。况且，这些大牌律师过去办案，如一开始便死磕，公权机关不一定叼你。小律师有小律师的生存方式，多陪点笑脸，多打几个电话。事实证明，小律师的法律意见书递交上去，尽管当时没有什么承诺，但到了检察院公诉阶段，看第二次提审笔录13万变成了1.3万，机器粉的意见也写上了。这意味着，这个案件开了个好头。

　　案件到了检察院，律师对这个罪名，还是存有幻想，想变为传播淫秽物品罪，因为这个罪名最高刑是二年。但被检察官旗帜鲜明的拒绝了，你这收了钱，有主观牟利的故意，最多变为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，但组织淫秽表演罪和传播淫秽物品牟利罪，这种情节，刑期都是三年以下。你有必要变更吗？还是变吧，组织淫秽表演是指招募、雇佣、强迫、引诱等手段控制、管理他人进行淫秽表演的行为，我这当事人情节好像与招募、雇佣、强迫、引诱等不相干。沟通了罪名，是为了给检察官留个专业的印象，但真正的实质，是量刑。刑期的长短，关系着当事人的切身利益。主动提出我方当事人愿意认罪认罚，年幼，家庭比较特殊，在他人引诱下走上犯罪的道路。律师的话，检察官向来只听一半，另一半要和当事人沟通。赶紧去第三次会见。特别是态度问题，要多讲下家庭实际情况。结果到了法院阶段，看到量刑建议书1年以下，碰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检察官。

　　审判阶段，是非常的重要了，这个案件，证据没有什么问题，犯罪构成也没有什么问题，怎么辩护呢？刑辩圈流行一句话：“有冤申冤，无冤求情。再看审判这个法官，原来是个少年庭过来的法官，心比较软，再在裁判文书网上翻她原来的审判记录，比较公正和具有爱心。但同所的同行提醒，这个法官性格嫉恶如仇，不要在她面前玩花招。这注定要写一篇高质量的辩护词，但又不能法言法语。女人是感性的，要通读朗朗上口，要印象深刻。女人的第六感又是敏锐，不要罔顾事实，编造故事。但法律人写好一篇文章谈何容易？法言法语，早充满了榆木脑袋，还引以为荣。不相信看张明楷的刑法学，该当性，有责性，阻却事由，有几个人看得懂？不会好好的说中国话吗？而现在的刑辩界，无论是写文章，还是演讲，好像以此为荣。个人还是比较喜欢陈兴良，早期第一版的《刑法哲学》，充满了思辩与睿智的光芒，但后面几版，圆滑了很多，再也没有那种棱角的感觉了。

　　感谢三十几年看小说的经历，象《黑锅》、《兵王》《》、《特战先驱》、《诛仙》、《仙路烟尘》等优秀小说的洗练，有时看看一晚上不睡觉都可以。那么，从哪里入手呢？从会见时了解到，她正在读大一，由于父亲在工地上摔伤，一直在住院，她无奈辍学。母亲又是农村妇女，没有任何经济来源。有三个妹妹在上学，没有她按时寄学费，妹妹都可能有辍学的危险。在外面不慎交了个男朋友，不知道黄播是犯罪，男朋友给她讲，市面上那么多黄播没事，不会抓的，就是被抓，最多也行政拘留几天。这个女孩，从历次会见中，感觉是非常的爱她男朋友，处处为男方考虑，不惜把全部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。而相反，这个男人，在笔录中，把责任全推到女方。律师感到非常的可惜。在辩护词写好后，庭前辅导阶段，沟通辩护意见时，女孩子哭得稀里哗啦，并要求把男方的责任处掉。

　　带着沉重的心，连夜修改，不知不觉，已经到了凌晨5点，叫她父亲到律所，沟通最后的辩护方案。可怜天下父母心，看到老人那老泪纵横的脸庞，也不由心酸，但法庭要看证据，叫其把看病的病历，孩子的户口本和学生证找个照相馆扫描过来，以备法庭查验。

　　庭上，法官果然要看病例和户口本，但非常的有爱心，当庭和检察官沟通，你看这小姑娘家庭情况特别困难，对其量刑5个月，你有什么意见？检察官不语。法官再问，这病历你看看，是否要质证？检察官说，法官核对就行了。法官最后当庭宣判，量刑5个月。这个案件，一路上遇到都是好人，律师也为其妹妹庆幸，遇到了个好姐姐，但愿，她们以后都可以考上好的大学吧…….返回搜狐，查看更多

作者：adm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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